讲述人：赵先超

大家好，我叫赵先超，我是《阿里巴巴与四十大道》的作者，说实话，这本书写的挺好的，因为是我写的，哈哈。其实，这本书也不在于谁写，而在于写谁。《阿里巴巴与四十大道》不是讲阿里的战略，那是董事局主席逍遥子的事，当然，我也不认为他的事比我的事更重要好。

我的花名叫长勺，出自家乡山东的地名。所有员工入职阿里，第一件事就是起花名，花名并不是阿里一诞生就有的，阿里最早的业务是B2B，那时员工没有花名，2003年淘宝在湖畔花园闭关筹备时，大家觉得淘宝一定要做服务型的公司，所以逐渐自称小二，然后相互起绰号，叫“大掌柜”“二掌柜”啥的，偶然间，有人从金庸小说找名字，这成为阿里花名的起源，当时，因为房间太小，不好锻炼身体，大家为了实现“让天下没有难锻炼的身体”，还发明了倒立。你看，历史往往就是在无意识中乐观地创造出来的。如今，倒立和花名都成了阿里的独特文化。

金庸小说英雄人物众多，郎才女貌，正契合马老师这个金庸迷的心意，也符合他一直以来的一个梦想，他在很多员工大会都说过同样的一句话：总有一天，我们阿里会良将如潮、美女如云。

金庸小说的侠义精神对阿里影响巨大。就在前天，马云公益基金会捐赠伊朗100万支口罩，马老师深情地在他的社交媒体上写了这样一句话：浪滔滔人渺渺，海天云外，心忧波斯小昭安好？为何说起小昭，看过《倚天屠龙记》的人或许还记的，小昭最后去了波斯。

郭靖、黄蓉、杨过、小龙女…最初，金庸小说中，好名有的是。话说，杨过（原名李顺顺），本是保安，理应研究武学，却偏好文科，不好好干保安，天天在产品部门晃来晃去，还指指点点，终于惹毛了一众小二，说，你小子有本事来试试啊。杨过不亏是小龙女看大，出手不凡，从专员干到总监。后来，杨过离职了，再后来，又来了一个人，花名又叫杨过，后来，这个杨过也辞职了，如今，这个花名还在，还在等待下一个杨过。

倪行军，大家有点陌生，他的花名苗人凤，在阿里人人皆知。他入职时并不熟悉金庸小说，有人告诉他一个诀窍：尽量找辈分高的名字,否则见谁都叫长辈。“苗人凤”最终成了他的花名。《雪山飞狐》中，苗人凤有个“秀丽之极”的女儿苗若兰，淘宝也曾有个“若兰”，真名孙小鹃，她一入职，孙彤宇（时任淘宝网总裁）就领着她去见了“爹”，他告诉苗人凤，好好照顾自己的“闺女”，“爷俩”经常聊天。2017年年底的一个下午，在支付宝大厦，老苗若有所思地跟我说。“‘闺女’后来离职，没了联系，也不知她过得怎样？想来有些遗憾。”

后来，金庸小说的人物，只要不是太反面，都抢光了。后来，大家开始扮历史人物，文好“李白”“杜甫”，武爱“忽必烈”“铁木真”。再后来，历史人物也用的差不多了，开始追求诗词意蕴， “日照”“香炉”“紫烟”之类。再后来，无厘头风格驰骋江湖，再再后来，“后来”这俩字也成了花名。

在阿里，曾经有一个花名摆在面前，我却没有珍惜，到如今后悔莫急，这个花名叫“花名”。

阿里每一个地方也有花名，收发室叫“镖局”，车库叫“悦来客栈”……我入职阿里西溪园区第一天，尿急，到处找不到洗手间，赶紧问询迎面而来的美女，她不急不慢，说，没有洗手间。啊？她说，“观瀑亭和听雨轩，倒是有的。”原来男洗手间叫“观瀑亭”，女洗手间叫“听雨轩”，一“观”一“听”；“瀑”如大江奔涌，“雨”像小溪潺潺；亭，大气粗犷；轩，简洁致雅。

问题来了，阿里为啥倡议每个人起花名？我的想法是，它告诉每一个员工，忘掉过去，从零开始。网上流传很广的一个小视频，一男开车追前女友的婚礼车队，声嘶力竭哭着，直到前女友发来短信：别追了，就到这里。终于停下车，我想，此刻，他已经有了花名，叫“悟空”。

一个人放下过去，很难。那么多付出，那么多快意恩仇和花溪月影。但是，只有放下牵挂，才能了无牵挂。

阿里创建20年，已经起了大约23万个花名，我想，每个花名都有自己的DNA，隐藏着特殊的含义，都是一部不为人知的心灵密史。

给我面试的HR，花名“濯缨”，资深老阿里。还好，我恰好认识这俩字，不由卖弄一把，当即吟诵：“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；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。”她说，哎哟，好多人都不知道这个名字的来历。嘿嘿。上初中时，考过这个题，第一次，错了，挨打。再考，又挨打，第三次，还考。马老师考了三年才考上大学，我考了三次才考过这个题目。三次考同一个题目，这个固执的出题老师是我大爷，他说，好好学习，吃皇粮，穿皮鞋，清水濯缨；不好好学习，吃粗粮，穿草鞋，浊水濯足。我和同事开玩笑，我能进阿里，就因恰好认识“濯缨”俩字。

花名叫熟了，就成了真名，真名也就慢慢忘了。我曾经的搭档“蒽雅”，突然被调到天猫，我这才想起她的真名叫陈媛媛，我也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。有个同事叫老狗，这么长时间了，也不知道他究竟姓啥名谁？实在按捺不住了，我去找他：“老狗，你到底有没有‘人名’？”

每一个花名都有属于它的一段故事。阿里曾经有一个ALL IN 项目，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，叫“来往”， 实际想打造阿里版“微信”，结果就是没有“结果”。后来，“钉钉”横空出世，迅速成为中国最大的企业移动办公平台，负责人陈航，阿里内部知道的不多，他的花名却无人不知：无招。无招，无为之招，还是无畏之招？都已不重要，重要的是，钉钉的起点就是“来往”，两个项目的负责人都是无招。

草号忘忧忧甚事，花名含笑笑何人。

外界很多专家对阿里的花名文化研究得已经非常深透，作为被研究对象，我知道花名有几个好处。第一，识别率高，花名一般要求两个字，每一个新来的员工，容易被老员工记住。第二，新员工突然面对这么多元老，难免慌乱，有点像新媳妇见公婆。一经介绍，全是搞笑好玩的花名，心情自然放松。第三，大家都叫花名，无须叫这个总、那个总，这个领导、那个领导， 简单、平等、和谐、好沟通。

其实，花名一定意义上是中国传统姓名文化的延伸。在古代，一个人的“名”和“字”是两个概念，比如曹操，姓曹，名操，字孟德。通俗地讲，曹操是姓名，是印在身份证上的，是书面语，在日常交流中不能直呼其名，因为是不礼貌的。因此生活中以“字”来互称，刘备见了曹操会说：“孟德，我们满饮此杯。”遗憾的是， 在当代，“字”的概念已经从中华文化中慢慢消失了。“阿里的花名，从某种意义上说，恢复了中华名字文化，花名就是‘字’。以花名相称，自然得体。”

有学者这样总结，更有高度：花名是阿里小二平凡生活中的英雄梦想。

阿里外籍员工也喜欢起花名，2015 年入职的John Michael，加拿大人，他的花名是中国人家喻户晓的“白求恩”。 John Michael 的花名更像是阿里巴巴“中学为体、西学为用”管理精髓的一个缩影。东方文化不管是佛、是儒还是道，都讲究只可意会不可言传，用阿里土话说叫作“阿里味”。彭蕾曾说，阿里招人要看看员工身上是否有阿里味，这在西方语言体系中是不可思议的，因为西方讲量化、逻辑和流程。“东方智慧+ 西方运营，阿里人才能成为理想中最好的自己。”彭蕾这样解释。

曾经有一位刚入职的员工见人就问，究竟啥叫“阿里味”。答曰：等你熬到“五年陈”就知道了。阿里员工入职满一年叫“一年香”，满三年叫“三年醇”，满五年即为“五年陈”。见人就问的正是我。

几年后，我见到大炮，他是阿里巴巴合伙人，我让他一个词解释阿里味，他说，微笑。阿里有一句土话，微笑能解决的事，何必严肃？阿里企业LOGO是盛一飞设计的，阿里创意LOGO 时，大家争论几十个方案后，盛一飞捧出字母“a形”图案，就像其花名“蓬莱大仙”的意境，立刻得到一致赞同。“a” 是阿里巴巴首个字母，更是一张“思无邪”式笑脸。有人开玩笑，这个图案明显参考了孙彤宇的侧脸。对比一下，真的很像。18年后，张桥刚，他是我的同事，一个业余爱好是研究阿里历史的同学，他在钉钉向盛一飞求证，还原了当时的场景：“设计这个LOGO 时，‘二当家’麻长炜坐在我旁边，只能看到他的脸。但是，后来大家都说像孙彤宇，因为他俩都是‘地包天’，哈哈！” 盛一飞这样说。

笑脸是阿里巴巴一直倡导的文化品牌。马云说，一个公司是否优秀， 不是看有多少名牌大学毕业生，而是看员工工作是否开心，是否笑眯眯地下班回家。一次，有人问，阿里巴巴是不是也得做工装。马云说，阿里不需要衣服上的整齐划一，只需要笑容的丰富多彩。

其实，每个人成人之后最可怕的一件事就是不会笑了，总是看破红尘，总认为这个社会充满潜规则，最终随波逐流，冷漠麻木。有很多新同学入职，会悄悄问我，阿里巴巴到底有没有潜规则，我坚定地回答：没有，如果有，你改变它。这个世界没有一件事是完美的，完美的东西往往是假的，比如塑料花。阿里巴巴肯定也不是完美的，它一定有很多问题，那么，你来就是让这个公司更加美好，让这个社会更加美好，让人民更加公平地生活。我认为，支付宝的的最大贡献就是让人人享受平等的金融服务，自己的信用自己积累，自己证明，而不是像以前到银行办个信用卡，农民身份就办不出来。

每天在阿里，很多故事在发生，《阿里巴巴与四十大道》就是一个个故事的汇集。故事，是这个世界最好的一个词汇，历史就是故事组成的，你看中国文化的原点就是故事，一部诗经皆是故事啊，西方的文化源头是古希腊和罗马神话，其精髓也是一个个故事，你看，英文的好多单词，比如星期二和月份不都是直接拿神话中的众神来命名的吗？

那么，究竟给大家分享啥故事，真的是很难抉择，难得我这一周几乎彻夜难眠。似睡似醒之间，却又遥遥想起，最初写书的日子。

决定要写《阿里巴巴与四十大道》时，我先把金庸小说拿出来读。一看《笑傲江湖》就知道什么叫大家，主角令狐冲在第86页出现，任盈盈在第882 页出现。金庸就像内功深厚的扫地僧，随便拿个扫帚，就可以完成浩浩荡荡的铺陈，显然，我不具备这个内力。后来，又花了很多时间，想琢磨一个《百年孤独》式的开篇，百思不入其门。这时，王帅，他是阿里巴巴市场与公关委员会主席，我们都叫他帅总，他招呼大家开了一个会，就开了几分钟。他说，大家要做一个对内心诚恳的人。说完就散会了，听完，有点儿懵。当夜，打开电脑继续构思本书开篇，恍然大悟，什么叫对内心诚恳，就是怎么想就怎么写， 写自己最熟悉的东西。于是，有了开篇第一段话：阿里巴巴的员工自称小二，员工之间互称同学，马云当过六年老师，大家习惯叫他马老师。

38个字，我觉得其实凸显了阿里文化的一些特质。第一句，员工自称小二，这是客户第一的内心植入；第二句，员工之间互称同学，体现的是平等，说实话，我最喜欢的阿里精神就是平等，人世间，最缺的就是平等，我认为平等有三个境界：我要平等；我争取到了平等，我平等对待别人。很多企业现在都要求员工之间互称姓名，其实，阿里在20年前就这样做了。第三句，马云当过六年老师，大家习惯叫他马老师。马老师有一次到杭师大，他说，他一直在当老师。天下当老师的，都是有情怀的人，都希望自己的学生超越自己，我在书中写到，阿里最初的文化就是师生文化，十八罗汉中，有5个是马老师的学生。这种文化演化到如今，形成了阿里巴巴的一个文化核心，也是HR的任务：让每个小二成为更加优秀的自己。

这三句话其实也暗含一定的逻辑顺序：感恩社会，平等对人，超越自我。只有学会感恩，才会平等对待别人，才能视人为人，才能更加准确地认识自己，并实现自我超越。

好了，以上是本次分享的一个引子，回到故事本身。

在加拿大温哥华的海边，有一座知名的建筑，名字叫Canada Place,围绕建筑的海边长廊里，镶嵌着很多的照片，在第一幅照片中，写着这样的一句话：所有的故事，都是一个故事。

世事万般复杂，复杂的本质是简单。所以，思来想去，我今天只分享三个故事，就是三个简单的故事而已，我相信你能坚持听完这个三个故事，因为，我说的其实就是你的故事，也是每一个人的人生故事。

第一个故事是关于入职的故事，第二个故事是关于工作的故事，第三个故事是关于离职的故事。

1） 第一个故事:入职

我是2016年10月底到杭州面试的，此前，我在温哥华艰难度日，没有身份，没有工作，也没有钱。当时，准备和老婆卖包子，连名字都想好了，叫总编包子，因为我以前在国内一直在媒体，做到总编辑，可是跑遍温哥华没买到蒸包子的大锅。就在这种艰难的时刻下，我回国到阿里面试，当时的想法是，面试成功就留下工作，不成，正好买锅返回温哥华，继续卖包子。面试我的HR是濯缨，3年后，我们俩一起吃饭，回忆起面试的场景，她说记忆犹新的两个环节，一是我年龄大，当时我40岁，二是，一问三不知。她当时问我很多互联网方面的问题，我那时网购都不会，现在会了，只网购一个东西，就是买我自己的书送人，你知道，很多人都流行要书，他自己不买，直接跟我要，我又不能自己盗自己的版权，只好自己买书送给大家。总之呢，面试不顺。我感觉，当时她想放弃的心都有了，快结束的时候，她让我讲了一下往过经历。3年后我俩一起吃饭时，她说，我的过往经历打动了她，她说，阿里用人八个字：自信、乐观、皮实、自省。我的这些经历，感觉起码能靠上前三个。还有，当时一问三不知，我都如实地回答不知，这是真实不装，后来，我知道，在阿里，作为小二，最重要的职场规则就是真实不装。当时大约谈了不到一个小时，我永远记得我当时告诉濯缨：我现在我真不知道我能做什么，但是我知道我来阿里一定能做些什么。

事情还没完，根据阿里的招聘原则，有一个环节是具体谈offer，我没谈，我说，你们看着弄。当天深夜，有一个HR，不记得名了，又来电话问，你确定不提任何要求，我说确定。因为当时，我认为，如果阿里能收留我，已经很好了，至少感觉比卖包子要好一些。也倒不是卖包子不好，而是我想在阿里这个平台上看看，我能为这个社会做些什么，不是唱高调，至今，我也这样想。这个，这个卖包子的事情以后我退休后还会继续做，还是叫总编包子，到时候和《阿里巴巴与四十大道》一起卖。

梦想一定要有，万一实现了呢？

我当时没谈薪水，其实，我当时真需要薪水。你知道吗，我回国时，带着仅有2000元人民币回来的。我入职后第一月在杭州租房的押金都是跟房东签下的下月一起付。也是那时我知道了“阿里人”这三个字的含金量，我就说我是阿里员工，这个月没钱，下个月就有了，房东就签了，她说，谁不相信阿里啊。濯缨后来说，根据我的面试和谈offer，初步判断，我是真实的人，是个经历过很多坎坷的人，也不斤斤计较。用她的话说，身上有一点点阿里味。用我的话翻译一下：或许是，一个人没本事不要紧，本事可以学，就怕没本事还装作有本事。更何况，现在我明白了，阿里巴巴发展到现在的一个经济体，不管你多么聪慧多么有本事，进入阿里，没有一颗真诚的学习之心，你很快追不上时局的变化。

我一入职后，在公司的涂鸦墙上看到一句话：“很傻很天真”。我淡然一笑，我的面试不就是很傻很天真吗？我有时想，如果当时的我，到其他公司去面试？这么大的年龄，一个本科学历，一点互联网经验没有，面试磕磕碰碰，会是什么结果呢？反过来，从公司角度说，连我这样的人，阿里都敢要，真的是“不拘一格降人才”。经常有人说，过了35岁，就别想进互联网公司了，这话怎么理解呢？一个人，20岁的年龄，却有60岁的城府，过早失去了好奇，失去激情，失去了纯真，他其实就是一个老人了。如果一个人哪怕60岁，那是他拥有一颗20岁的心，他好奇，他看多世界，不抱怨，能从别人的抱怨中寻找改变的机会，我觉得他也是年轻的，他也是适合互联网的发展的。

“很傻很天真”对于刚刚启步的阿里来说尤为重要。回望2001年到2002年前后，互联网陷入谷底。马老师说，“觉得电子商务不靠谱的员工都走了，能干的被挖走了，聪明的创业了。‘傻’的留在公司，结果，一群平凡的人做了一件不平凡的事。”

我写书采访了很多老阿里，他们当初加入寂寂无名的阿里巴巴，理由都很“傻”，20号员工华蕾，她是18罗汉之后第一个员工，有人奇怪，18罗汉的工号咋用到19，因为15号干了没几天离职了。所以，20号员工华蕾成了18罗汉之后第一个员工，她当时大学刚毕业，能找到国企和政府的工作，但是因为这里感觉像学校，上网不花钱，还因为这里可以直呼其名。还有的因为，听说当时的阿里提供免费雪糕，到了之后才发现一元钱一根，等等。

突然想起大炮的花名来历，大炮，真名方永新，大炮其实是他的绰号，来历有三：第一，你想让别人知道但又不方便自己说的话，告诉方永新一个人就够了，他知道，所有人就知道，这说明，他心灵不设防，二是，他说话直来直去，想啥说啥。他还是好事之人，爱管别人的闲事，这说明他关心别人。彭蕾有一次说，大炮是20年如一日的大炮，开会，他不说几句，好像会没开完，他讲了之后，尽管难听，但是不能不服，这是阿里味“又傻又天真”的坚持。

贺学友，阿里巴巴B2B 早期员工，他曾和马老师打赌他能否拿到一个业绩，如果完成，马老师单独请他吃饭，全球任何一个城市，由他选。完不成，他脱光衣服跳西湖，时间由马老师定。造化弄人，差了两个百分点。某个冬天，他俩在同事婚礼上相遇，马老师想起了赌注。愿赌服输，马老师要求老贺的主管一起“陪脱”。老贺穿着短裤跳进西湖，马老师发表临时讲话：“今天这个日子值得纪念，它已成为阿里巴巴历史上非常重要的事件：第一， 体现了诚信，承诺就要兑现，奖罚分明；第二，体现了团队精神。”

童文红和菜鸟的同学分享时说，有时候，人需要傻一点，要相信自己的脑子是有限的，不用担心这事怎么可能实现，历史上有多少你想不到的事都发生了，尤其面对困难时，傻一点，坚定不移地沿着方向走，踏踏实实地做事情，就会有一个好的结果。这个世界上，聪明的人走着走着，做了很多傻事；傻的人，走着走着做了聪明的事。

再回到“很傻很天真”，在园区涂鸦墙上，很久以后，我发现“很傻很天真”后面还有一句话：又猛又持久。这句话引出我的第二个故事，关于工作的故事。

2）第二个故事：工作

我到阿里工作大概半年吧，跟一个同事产生很多观念和行动的摩擦，到了后来，简直是忍一日如三秋，我下定决心偷偷去找主管诉苦，主管一听，马上做了一个举动，这个举动在我上一份工作、近20年的工作生涯中从未遇到过的，可以说对后来的我影响巨大。主管听完，一个电话把我同事叫来，主管说，有意见当面说开，一件一件事情摆开说，面红耳赤都不怕，争论完，达成一致，走出这个门，忘掉它，你们还是好同学。

后来，我明白了这是阿里的一条价值观：因为信任，所以简单。我至今认为，这八个字支撑了阿里的20年，支撑了阿里巴巴目前的6000亿美金市值，也会支撑到阿里走完102年。

我后来也是带着这个8字加入钉钉，有一次，我和钉钉同事立华争论一个事，恰好那天杭州地震，大家拼命往楼下跑，我们集中精力吵架，竟然不知道地震了，吵完，晚上，我俩去喝酒，吃了一个小火锅，在钉钉有句土话：没有什么事情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，实在不行，就两顿。如今，我们都建立了兄弟般的感情。

在阿里，员工不需要打卡，上下班时间根据工作安排，自行决定。申请出差，可网上自审自批。机票，公司自动支付，在全国各地打车，公司自动结算。在单位加班，夜宵免费，自由领取，不用审批，下班免费打车回家。在各楼层的文印室，笔、本及其他办公用品随时拿取。——这些，都无人监管。这还是因为一句价值观：因为信任，所以简单。

“因为信任，所以简单”，对小二而言，就像那句阿里土话，“员工不是来帮公司不犯错误的”，也像另一句土话，“做错了远比不做好”。有此垫底，大家敢于犯错，敢于拼命，敢于担责，敢于填坑，而不是小心翼翼、明哲保身。对公司而言，天下诸事，唯有信任，才能简单、高效、创新。阿里“闻味官”，面对应聘者，不看学历、学校和出身，就“闻”有无阿里味，其实看你是否有一颗诚实单纯、相信别人、信任社会的良善之心。反之，一个看破红尘的人很难打动阿里HR 的心。

阿里还有一条非常有意思的价值观：此时此刻，非我莫属。这个八字是阿里巴巴第一句土话，由这一句，绵绵不绝，阿里如今有了102句土话。这八个字可以说，从源头上激励着所有阿里小二的自信。一个不能激发员工自信的企业，是没有任何未来的。刚才说到，大炮的花名来历有三，这第三个就是，他每次报业务目标，他都说的特别高，但是完不成——这其实就是自信——阿里式的自信。他这种行为，在很多其他公司，可能被视为好高骛远，其实，马老师最初决定做阿里巴巴是不是在很多人看来也是“好高骛远”呢。所以，人一定不要低估自己。你不停地摸高摸高，你慢慢就有高度了，你每天降低一点点志向，慢慢地，你毫无志向。

话说，1999年，十八罗汉第一次创业会议，马老师直接说：“我们的竞争对手不在国内，在硅谷。” 阿里巴巴虽然诞生于杭州郊区100 多平方米的毛坯房，但是一起步， 马老师就胸怀天下，说要招募全球人才，并于1999 年9 月在香港宣布，这个世界上有一家叫阿里巴巴的公司成立了，还郑重地说，这将对世界产生“很深的影响”。当时，香港媒体记者笑了，有的回去连稿子都没发，有的说，原本以为只有周星驰会无厘头……

公司成立大约两个月，突然来了一批人。提前一天，阿里接到电话，对方说，你们周六上不上班？领导们想来看看。接电话的员工说：“我们啥时都上班。”放下电话，有人说，骗子，哪个领导能来我们这里参观。真的来了，还是大领导，时任浙江省委书记张德江。为什么来？几批外商和浙江省政府座谈时，说，浙江有很多好企业，比如万象、娃哈哈以及阿里巴巴。前面的企业，都熟悉；阿里巴巴，没听说。以至于第一次翻译直接没有翻，以为是外商口误。接连几次都提到阿里巴巴，就去查，一查大吃一惊，这个企业才注册两个月，竟然这么多外商都提及。企业又正好在杭州，就趁周末来看看。

蒋芳回忆，马老师兴奋地说：别看就几台电脑，将来可厉害了。张德江说，小马，你说得挺专业，又是UV，又是PV，你能不能直接告诉我，10 年后你们公司做到多大规模。马老师沉默了一下：“50 亿美元。”蒋芳说，当时，屋里一下沉默了，大家低下头，感觉不好意思，心想，老板跟员工说说也就算了，怎能在这么大的领导面前夸海口呢。王国平，时任杭州市委书记，赶紧救场说，张书记，你看，现在，年轻人敢想敢干敢说，如果10 年后，杭州多一家50 亿元的企业，我感觉很骄傲，希望小马他们做成。这个场总算圆得不错。不承想，马老师说：“领导，你说错了，我讲的是美元。”都无语了，参观团一会儿走了。7 年后，阿里巴巴B2B 在香港上市，市值一度突破200 亿美元。2020年1月11日，阿里巴巴总市值突破6000亿美元。2036年，阿里巴巴的目标是成为世界“第五大经济体”。

此时此非，非我莫属，是阿里巴巴1999年第一次在钱江晚报打出的广告词。凸显的是揭竿而起、舍我其谁的勇气和责任感。在阿里，哪怕怼领导都不怕，但是坚决不能做好好先生。余百乐，是蚂蚁金服小二，有一年在阿里内网开火，针对支付宝手机端开发的弊端，连提四大尖锐问题，其中一个问题里面又包含了12个小问题，落款用了三次“小P”：一个整天想无线想疯了、逢人便喷的小P；一个只能写写专利却没有资源验证实施的小P；一个挣着卖白菜的钱、操着卖白粉的心的小P。发完，他睡了。醒来，内网“炸了”。关胜、秦琼、令狐冲、班超……一众老阿里纷纷点赞，彭蕾回应：“顶了再说，喜欢这种带着建议和思考的吐槽。”一看这么多人顶他，余百乐“胆”更大了，直接发邮件给董事长彭蕾“求被约谈”。彭蕾听完他的想法，说，你的想法这么多，给你组织保障，你想干啥就干点啥吧。于是，余百乐拉上小伙伴成立“可乐工作室”，占用了当时最大的会议室，完全从手机出发设计下一代手机支付原型。

每一个职场人士，都会面临是否加班，阿里也有句土话：加班是应该的，不加班也是应该的，完不成工作是不应该的。说到底，一个人工作和生活咋平衡，是一门艺术，阿里也有八个字：认真生活，快乐工作。一个工作如果你只是为了熬下班赚点钱，这叫职业。选择工作，就像找恋人，一定寻找到让你心动的，你热爱它，喜欢它，认定她是事业，你就乐在其中了。而且做着做着，就成了阿里巴巴的另一句价值观：今天最好的表现是明天最低的要求。

今天在当当直播，就用我的书做案例吧。《阿里巴巴与四十大道》从第一版到现在第8版，不到两年时间，基本是一个季度更新一版，出版社老师说，基本是出杂志的节奏。每一版出来，我都给同事说，这是目前为止我水平最高的一个版本了，快买一本看看吧。到第八版，我又这样说，我同事把我前七版出版时我说的话截图给我。他说我，你每一版都说是最高水平，哈哈。其实，这不是笑话，我每一版都是尽了最大努力，感觉也是最好的水平了，可是仅仅几个月，就发现太LOW了，需要修订。所以，我明年会写一本新书，叫《重写阿里巴巴与四十大道》，别人是高产，一生写一万本书，我是低产，一本书写一万遍。最终，一万遍的时候，我想一定达到：今天最好的表现是明天最低的要求。

阿里小二做的业务也是如此，几个月再复盘，已经完全变了，要么，你已经走得很远，要么，你会发现你已经落后了。阿里还有一个非常独特的价值观：唯一不变的是变化。有段子说，领导安排了一个项目，员工废寝忘食好几天，终于拿出方案，发现项目取消了，连领导也取消了。经常看见工作大厅突然间数排座位的人搬走了，也或突然间你身边多出很多新面孔。我的理解，所谓“拥抱变化”，就是一切从不确定的未来寻找“弯弯曲曲”的前进方向。

其实，可以试想，假设没有“拥抱变化”的坚定决心和职业敏感，阿里会是一个怎样的结局？从十八罗汉在湖畔花园创业，如果还是沿袭“中国黄页”的运营模式，就不会出现“B2B”；如果只做“B2B”，不去有淘宝。做淘宝时，直接面临国际巨头eBay，项目宣布启动前一天晚上，还有高管找马老师急切地说：“阿里怎能斗得过eBay ？我以前和eBay 打了无数次，输得心服口服。”但是马老师坚持要做。如果没有淘宝2011年的分家，天猫就不会发展壮大，后面一系列衍生业务就很难发芽。如果没有2013年“All in 无线”，就等于错失所有战场。

这就是变化，拥抱变化，源于阿里与生俱来的基因，也是互联网发展的必然要求。其实，拥抱变化也是每一个人都要面对的。疫情当前，前几天阿里复工时，帅总在阿里内网写了这样一句话：明天不可预测，但明天一定不会重复。人们习惯于追求稳定，但在信息时代，变化才是最好的稳定。

通过我刚才描述的这些工作场景，大家可以基本了解到阿里的六大价值观，当前，阿里推行的价值观叫新六脉神剑，我的书中有详细解读，新六脉神剑每一条价值观都是从阿里巴巴102句土话直接拿出来的，更具有阿里独特的阿里味。新六脉整体呈现金字塔形状，今天最好的表现是明天最低的要求|此时此刻，非我莫属|认真生活、快乐工作，是底层的三条价值观，可以理解为个人层面的“世界观”，中间层两条价值观，分别是因为信任所以简单，唯一不变的是变化，可以理解为团队层面的“方法论”，塔尖是终极“目标”：客户第一，员工第二，股东第三。

这六条价值观，如果找原点的话，我认为原点就是因为信任，所以简单。有了这一条，才有其他五条。如果再追寻因为信任、所以简单的原点，那就是阿里巴巴的文化原浆：相信人和社会的美好，也就是相信良善。我在写书时，翻阅了阿里很多史料，大约经过了一年多，才总结出一个论点，我现在一直坚持这个论点：那就是，如果有人问我，阿里巴巴所有业务原点是什么，我会回答是良善。

人之初，究竟性本善，还是性本恶？关键不在于答案本身，在于你相信什么。相信“性本恶”，业务设计的“原始路径”自然防范为主；相信“性本善”，路径设计自然信任为主。“只有相信人原本良善，才会认为陌生人之间可以建立信任—— 有了这个思维逻辑，就可以围绕信任建立创办淘宝、支付宝、芝麻信用。”2017 年，苗人凤在支付宝大厦坚定地告诉我，“支付宝是技术产品，但首先设定于‘相信每一个人是良善的’。”从中国黄页到阿里巴巴；从“中国供应商”“诚信通”，到淘宝、支付宝——业务多元，运营迥异，内在思想稳定统一：马云和他的公司相信人是良善的，由此外延，跨钱塘，行海外，不断打造“生意流+ 全赋能”的商业场景。从这角度说，淘宝的伟大，不在于它日益成为一个巨大的电商交易平台，在于从零开始打造了一个蔚为壮观的陌生人互信与协作体系。支付宝的伟大在于，它让诚信成为陌生人之间的通行证。

马老师说，阿里要做一家好公司，强大的公司不容易，做好公司更难，强大公司是商业能力决定的，好公司是担当、责任和良善决定的。逍遥子对“好公司”进行了进一步阐释：因为我们的努力，社会能有一点进步，商家生意更好，消费者生活更好。

马云从小就是“性本善”的坚守者。十几岁开始在西湖边跟老外打交道，做导游，学英语，全是陌生人，偶遇成友，他和澳大利亚人Ken 的友情在Ken 过世后仍旧延续，马云在Ken 的家乡纽卡斯尔大学成立奖学金，圆了Ken没上过大学的遗憾。这个故事是人与人之间实践良善的一条通路：素不相识——萍水相逢——相濡以沫——感恩社会。逍遥子说，阿里巴巴相信人和社会的美好，我们对这个时代充满感恩，感恩越多，就应为社会担当越多，不断创造价值，承担更多责任。

众所周知，淘宝最初没有盈利路径，马老师看到魔豆妈妈开淘宝店的故事，坚定地说，哪怕找不到盈利模式，也要做下去，为什么？一个在床上不能动的病人，能做生意养活家，这就是淘宝的价值，这就是“让天下没有难做的生意”，这就是良善，一群人的良善，一个社会的良善。

说到底，金庸小说是写一个人、几个人、一群人或成千上万人的性格和感情； 阿里业务是以交易的形式链接一个人、几个人、一群人或成千上万人的性格和感情。

良善注脚在阿里巴巴HR 文化中，就是“一群有情有义的人一起做有价值有意义的事”。看似一句平常的话，却是阿里20 年总结出来的“江湖法则”， “有情”是有感情；“有义”是有道义、规则、底线；“有价值”是创造客户价值；“有意义”是因为有你而不同。具体到工作场景，就是互信、透明、简单、可信赖的协作，追寻商业价值和社会意义。阿里员工入职都会安排一名师兄，师兄言传身教，新员工慢慢体会什么叫“相信‘相信’”， 什么叫“因为信任，所以简单”，什么叫“如果你对他不满意，直接告诉他”， 什么叫“有情有义”，什么叫“阿里味”……体会着，体会着，新员工变成师兄。

有人说，阿里是个江湖，阿里江湖不是占山为王，也不是真的打打杀杀，而是真性情。用逍遥子的话说就是，我们做一个真实的人，做一个愿意相信别人的人，做一个简单的人，做一个敢于表达自己的人，最终做一个坚强的人。

阿里有一个“感动阿里”奖，所有获奖者都是见义勇为，以生命为代价去帮助别人——这是发自内心的良善。阿里7名小二跳入千岛湖，从马上就沉入水下的车里捞出四个人，人刚刚全部救出，车子沉入水底。三名小二冲向即将爆燃的汽车，车门燃烧变形，费力拉出司机，车子很快烧成空壳。真正的社会正能量立于心，发于行，喻于义。阿里小二路见危难挺身出，这种超越公益的良善之为已经成为常态。面对突然开来的公交车，邓鹏迪推开身边同事，自己被撞断7 根肋骨，在床上躺了一年才康复；徒手接住从10 楼坠下的两岁女孩，女孩得救，吴菊萍手臂撞成粉碎性骨折等等……“感动阿里”奖已经颁发13次。

“我们不希望看到见义勇为的事迹，但需要见义勇为的时候，我们义无反顾。”这是阿里小二贴在内网中的一句话。一颗源自良善的本心，推动设计“相信良善”的业务产品，产品发展壮大，推动人们进一步相信良善，这是阿里在人性和业务之间找到的默契。

比如，这次新冠肺炎把国人猝不及防地推到战“疫”最前沿。没有任何预演，也没有现成经验，一面坚定抗击疫情，一面全力助推复工，阿里在这次疫情中的表现，作为小二，身在其中，难以从外界的角度来认识。 浙江工商大学浙商研究院教授杨轶清说，在整个过程中，外界没有听到马云发表公开讲话，好像也没听到逍遥子对外界说什么。这一切，就这么静悄悄地自然而然地做完了。

在我看来，这次疫情，阿里高度协同、超强执行力，核心是，阿里人相信良善，相信再弱小的力量也可以让世界更美好，所以，疫情如来，战则请从。这种能力和阿里巴巴年会结束不留一丝垃圾是一致的；也和汶川地震9年后，我看到公司还在招募第50批援川志愿者是一致的；也和西溪园区涂鸦墙上那句“又猛又持久”是一致的。

在第二个故事快结束的时候，我想聊聊什么是人才。有一年，一个同学被马老师派往北京，她说，我行么，马老师说，我都选择相信你行，难道你自己不相信自己吗？我也有亲身案例，我在阿里接待过一次重要人物。是我的母亲，她看着诺大的园区，拉住我悄悄地说，跟马云说说，给你降降工资，我把你养大，我知道你有几斤几两。你看，同一个人，在我妈眼里和在马老师眼里，是不一样的价值。马老师屡屡说，阿里的每一个员工是独一无二的，尽管阿里现在已经超过11万人。

马云对员工的信任，源自他内心深处的相信，他相信，每一个人都可以成为更好的自己。他早年求职屡屡落选，所以，他说，我如成功，中国80%的人都会成功。2013年，他交棒CEO 时说，既然交出去了，你们怎么叫，我都不会回来，因为，你们一定比我做得好。

在阿里，啥叫人才？我认为，就是八个字：相信你是，你就是了。两个维度来剖析，公司相信你是，你逐渐就是了；你相信自己是，自己逐渐就是了。阿里的“相信”，体现在价值观中叫“因为信任，所以简单”；体现在业务发展上是“陌生人可以建立信任”；体现在日常工作中，“敢于把后背交给同事，敢于对自己的主管表达不满，并直接说出自己的不同意见”；体现在HR的工作中，通过完善的培训体系，让每一个小二成为更优秀的自己。在阿里，有百年阿里，百年湖畔、淘宝大学、技术大学、运营大学以及英语派等等很多学习途径。我有一个感受，在阿里工作三年，其实相当于免费拿了一个硕士毕业证。我想，今天之后，别人再问我学历，我会自豪地说，我硕士毕业，毕业于阿里巴巴PR学院，导师：王帅。哈哈，开个玩笑！

上面这四个体现，看似简单，真正做到不容易。真正伟大的企业不在于业务有多大，而在于是否坚定地相信良善，相信社会，坚定地信任员工，也让员工坚定地信任公司。

3） 第三个故事是离职的故事

在阿里内网，繁荣昌盛的帖子有两种，一是相亲帖，二是离职帖。似乎成为一个习惯，阿里小二入职时，很少有人发“新人帖”，可能是初到江湖先观望为妙，这么久了，只看到一次“新人贴”，这样写的：走过山，走过海，今天终于进阿里。离职时，发“离职帖”几乎是必不可少的一个流程。发了“离职帖”，就意味着，大家不再是同学了，改称“校友”了。这些帖子特有意思，有的很知足：挥一挥衣袖，带走了一个姑娘。有的很婉转：胸中有千言，下笔无一字。有的很伤感：我走了，你们好好过。有的很干脆：老子不干了。有的很矛盾：随便记住我，然后忘了吧。有的很无奈：没法子，回家带孩。有的满怀意见：领导凭啥不晋升我。有的剧情大反转：回家卖龙虾，阿里人打折。有的还特搞笑：记得年初，主管给我看手相，他说，我不管工作还是生活，都是稳步发展，没有什么大起大落……有人跟帖：弱弱地问一句，给你看手相的主管是谁？我判断一下，是不是在潜规则……

故事还在上演，演员一批批更换。

迟子建在《群山之巅》的结尾说，一世界的鹅毛大雪，谁又能听见谁的呼唤？你我本是陌客，数万名阿里小二，平时大都素昧平生，离职之际，发一个小小的离职帖，是告别，也是新征程的开始。留守小二会认真阅读这些原本和自己没有关联的“离职帖”，或说几句鼓励、安慰甚至俏皮话，传递的是瞬间温暖。我想说的是，前路未知，坎坷多多，但是，黑夜永远挡不住一盏蜡烛的光明。

在阿里，离职不是阿里生涯的结束，从同学到校友，这种血缘关系打不断、隔不开。阿里每隔一年举办一次“校友会”，邀请离职者回来看看。马老师说，阿里从来不怕员工离职，只希望你们能把阿里巴巴的文化使命传播出去。他还说，希望中国未来的500 强企业中，有200 强的CEO 来自阿里。

自从阿里创办以来，超过10 万人为阿里巴巴做出自己的贡献后，因各种原因离职。这就不难理解，马老师为何无数次在无数场合感谢离职员工。阿里人才招聘规定，只要未标注“永不录用”，离职员工可重新应聘，有的主管也会直接打电话往回叫人。

2003年非典前夕，96号员工元春离开了阿里。5 年后，她突然接到主管陈庆探的电话说：“咋把你给忘了，回来吧，我们一起做支付宝海外市场。”元春“二进宫”，一头扎进蚂蚁金服，一干就是十年；一粟，是阿里第一个实习生，2002年去美国深造，7年后回阿里，如今和无招搭档做钉钉，是钉钉CTO；池淼，早年入职雅虎中国，雅虎中国被阿里收购，她成为阿里员工，工号4343。之后，离职去了一家创业公司，被阿里云收购，再次成为阿里员工；后来离职，移民加拿大，2018入职阿里加拿大公司，担任天猫加拿大运营中心站长。她“二进宫”时有一次偶遇马老师，马老师说：“看，你总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。”朴灵,更有意思，有一年，他决定创业，由于创业需要用阿里云，他就去看看他需要的一个产品，结果发现：太烂。于是，他主动请缨，到那个团队去优化这个产品，如今，还在这个团队干着呢。

上一次校友会聚会，我站在一个角落看完全场。所有离职员工重新拿到曾经属于他们的工号和工牌（阿里所有员工的工号都永久保留，二次入职时还用原来的工号，但是随着员工增加，花名只保留一年，否则，找个好花名太难了），会场座位按工号先后排定。最前排的“保温杯”大叔和最后排的“小鲜肉”对比鲜明，凸显着阿里日新月异的蝶变。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哥上台讲话：长江后浪推前浪，前浪死在前排座位上。

很难想象一家企业能把离职员工定期请回来看看，逍遥子和高管们几乎全来了，马云在国外，发回感谢视频；更难想象，几千名离职员工和现任员工拥抱在一起，流着热泪齐唱《真心英雄》……

有时会想，在阿里内网，为何只有“相亲帖”和“离职帖”可以生生不息地“霸屏”？相亲代表相聚，小二们，要在阿里这片热土恋爱、结婚、生子；离职代表分离，或因主动，或因被动，他们去寻找外面世界的精彩。相聚和分离，是人生最重要、最永恒的两大主题，中国几千年的诗歌文化璀璨夺目，主题无外乎聚合离散；在西方文化中，“困守”和“逃离”亦是永恒的探索主题。阿里最有意思的是，创造性地搞出一个“校友会”，让分离的人能定期相聚。当牛郎和织女可以跨越银河；当吴刚无须伐桂，可以常会嫦娥……这是多么美妙的人间乐事啊。

就这样，我的三个故事讲完了。入职，工作，离职，是《阿里巴巴与四十大道》的故事。我想，也是每个人都会经历和正在经历的故事。

加拿大通往北极圈有一条公路，这是人类最靠北的一条路。在最北端，路的尽头有一句话：到这里,路结束了，你的故事才刚刚开始。

谢谢。